一则视觉系睡前故事
很多人对好莱坞不屑一顾,理由是特效泛滥,故事毫无建树,《魔境仙踪》开端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段用4:3普通比例、黑白摄影的“魔术师苦难录”,如此鲜活明快的向我们介绍了主人公。他萧条的演艺事业、困顿的生计,他圆滑老练、巧舌如簧的江湖习性,他自私、刻薄、不可一世又眼高手低的性格缺陷,以及他内心深处仍燃烧的那团真善美的火焰,都随着质朴无华的画面缓缓道出。影片开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为什么是“黑白片”,但随着弗兰科几个冷笑话一蹦,影院里顿时安静,人人都全神贯注投入其中,看他魔术险险穿帮、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不禁揪心起来。萨姆•雷米做这种噱头,不仅致敬了原版经典,也以最不容辩驳的方式证明,好莱坞仍有本事用古老而纯粹的叙事、悬念、幽默和一片片精心补完的人物塑造,抓住那些慕“3D魔幻特效大片”之名而来、本应浮躁的观众的心。 只是这段匠心独具的复古,也扇了萨姆•雷米自己一记耳光。当肆虐的龙卷风拉宽了银幕,给画面点缀上五颜六色,将人带入缤纷的童话世界,影片却变得死气沉沉,原本栩栩如生的角色,也随之被压成薄纸,没了性格维度。《绿野仙踪》的主角是小女孩桃乐西,如今换成一个大男人勇闯魔境,再创作的意图显而易见,按照这设定,既能阖家观赏也适合情侣约会,是商业和艺术的双赢。然而成品调子之低幼,却让这一努力付之流水。童话国度黑白分明,界限森然,毫无灰色地带,编剧似乎还生怕太“成人化”,不懈的强调女巫的“邪恶”属性,最后处死好女巫时宣判她的罪名竟是“good”。好人坏人都有清晰的道德标签,且各自自知且坚守,不越雷池一步——这是原汁原味的童话思路,影片未有丝毫突破。台词完全按部就班,除了猴子的几句妙语,你若看过一些童话片,保证听了上句就能猜到下句。《魔境仙踪》低估了时下小朋友的心理成熟,美国卡通频道的动画剧集,或迪斯尼本家出品的《创:崛起》等,瞄准的是7-12周岁的少年儿童,其中情节尚有道德困惑、是非模糊、恶人打着“正当理由”为非作歹、好人面对间接伤害无从抉择等,如此算来,《魔境》充其量只是个幼儿园睡前故事的水平。坐在笔者身边的小孩子大约八九岁,一直吵闹,十分烦人,但在散场前他倒是说了句大实话:“坏人失败的也太容易了吧,真没劲”。 影片有许多养眼的视觉效果,大到翡翠城和奥兹国的宏伟建筑,小到瓷娃娃和翅膀猴的卖萌与乞怜,还有云雾笼罩和气泡飞行等,渲染童话气氛绰绰有余。看特效电影就像玩游乐场的“时光隧道”,主打时不时曝出的奇观场面,但奇观相隔再紧密,中间总有空档,否则投资商吃不消,观众也会审美乏味。玩游乐场,是靠游客互相调笑打趣填充中间情绪,电影则诉诸故事张力和情感冲击,让人在没有奇观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聊。看《魔境》,笔者感觉像坐了一趟孤独的时光隧道,等奇观等的意兴阑珊,只是好看,情绪空空荡荡,恍如置身事外。而且那些展示奇观的镜头调度也太单一,每次都是一句提醒接上当事人的反应镜头再接上奇异事物,萨姆•雷米给儿子的圣诞礼物每年都装在一模一样的盒子里吗? 《魔境》开篇引人,但虎头之后是蛇身蛇尾,平庸中只有两处让我触动。一是西方女巫造型初现,墙上阴影露出狰狞的曲线,随之是著名的尖顶帽的轮廓,那一瞬怀旧感不亚于见到了琼斯博士的牛仔帽,到后来西女士露出绿色脸孔真容,又骑上扫帚飞翔,着实洋溢着翻拍片独有的情怀。另一好玩之处在于寻找布鲁斯•坎贝尔的身影,这位萨姆•雷米同窗好友几乎出现在后者每一部导演作品中,此君最近只在美剧《火线警告》中当主角,甚少现身大银幕,因而在片头字幕见了他的名字后,笔者就一路留神,鉴于《魔境》的“一人分饰二角”跨度之大远远超越《云图》(人和动物都能由一人“饰演”!),难以确定坎先生会是何方妖魔鬼怪,临近结尾,才在翡翠城守卫的怪异妆容下认出了那种老脸。 电影似乎奇幻景致和CG角色上花光了所有预算,打起来动静小的可怜,无非是放几个火球、射几束“激光”、扔几杆标枪,地上砸个洞,炸个热气球,塌个天花板,笔者曾不满《哈利波特》大结局对抗气势不足,现在看来,那好歹是囿于原著发挥不大,而《魔境》几乎另起炉灶的创作,却比《哈》还小气百倍。某种程度上说,特效电影的“建设”与“破坏”要成比例,《阿凡达》全景呈现潘多拉星球地貌,就有敢于漫天爆炸和推翻生命树的魄力,《爱丽丝漫游仙境》轮番展现兔子洞另一边的玄奇,就有火龙在屋顶上势不可挡的摧毁。如今的观众多少有点潜在的破坏欲,何况电脑特效能把美景被毁拍的比原貌更美。也许你要说,破坏多了太暴力,但别忘了原著和经典版《绿野仙踪》的女巫是怎么死的,而且大场面冲突并不意味着要拍的暴力,也许你觉得破坏会吓坏小朋友,但比起弗兰科初入魔境遭遇的“怪兽惊魂”,高潮打斗在惊吓效果上只算温吞水吧,莫非真是为了续集,欲扬先抑了。 文/方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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