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手开始敲打这篇文字之初，我就在心底不停对着自己告念：“不要写成影评”，“不要写成影评”，“拜托了”，“其实你只是情不自禁想要写一点有关摄影和亲子间感情的东西，不是吗？” 是的，我本身是个极少看电影的人。闲暇时光大多是伴着读书和听书度过的，而且近乎不听音乐，也不喜欢诗和咖啡。平日里每天给女儿拍照也大多是随意提起相机的随手一拍，以存档留念为主要目的和属性。于摄影学了很久却极少去精心布置、努力实践以及诚意出品。 很早就听说通过看电影来学摄影是条从加持出片到形成风格的终南捷径，却一直未能开始尝试——原因就同上面所说是一直没怎么看过电影的缘故。这一点在最近仿佛有所改观，契机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的连续重映，想带女儿重温一下既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童年。于是开启了每周一部的电影之旅，并成功在看完八场七部的哈利波特后将这一习惯延续并保持了下来。 当我打算独自一人抽时间去看这部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时，该片在我所在城市的主流院线已完全下映了，票房实在是非常惨淡。不甘心上猫眼寻了家同样惨淡经营的小影院，在仅工作日下午排片一场的限制下专门请假去看了。 同样早有耳闻的是导演是枝裕和与摄影师泷本干也合作的《海街日记》被日系风格的摄影师们奉为经典，后者更是出了一本同名画册，亦极受追捧。《海街日记》的剧照两天前在摄影师的个人网站上欣赏过，电影还没来得及拜观，可以提前先安排上。 在周三下午的小影院里享受包场待遇，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完了《如父如子》这部首映于11年前的电影。这是我后来上网搜资料才得知的——有人说这是部艺术电影，还有人说就是个普通的剧情片。但无论如何，我上一次走进电影院看感觉类似的片子，还是2011年底上映的伊朗电影《一次别离》。最近重映的影片太多，难怪陈佩斯老爷子在《惊梦》见面会上直言电影如今已是夕阳产业。 为了尽量不违背开头儿立的flag，即不把本篇写作一个影评，以下尽量少涉及电影情节、多谈有关家庭摄影和摄影下的家庭的个人感受： 首先，作为一部以两个家庭为核心、重点表现亲情与血缘冲突的影片，本片的外景其实是很少的：除了两家人合影选择的河畔和斋木先生来东京与野野宫一家同游赏樱这两个还算优美的场景外，其它多是以室内或住家楼下作为情节演出的背景板。相比《海街日记》，在清新唯美方面自然要逊色不少。但或许也正是这种足够纯粹的日常化置景，更堪为终日朝九晚五囿于市井的我们提供了可以学习和借鉴的模板。 由于缺乏观影经验，加上完全听不懂日文只能时刻紧盯着字幕。故此在影院观影时大抵只顾得上勉强跟上剧情和在记忆里留下一些印象较深的画面。回家找来资源在电脑上再看，却是空格频频截图连连，像吃羊肉泡馍时掰馍那样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一路细细抠下来——字幕与影院版是有出入的。但不知是可以停下来细嚼慢咽还是字幕组的译文更准确的缘故，之前在电影院时完全看不懂的一些台词，这下却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 剧情了解得如此透彻，关于摄影的思考也须迎头赶上方好： 首先是有关日系风格的。由于自己对影视艺术近乎一无所知，也未曾涉猎过广告、设计等领域的知识，甚至对包括日本摄影在内的国外摄影作品及其风格流派亦知之甚少。故此对于“日系摄影”的定义、由来以及风格特点的归纳至今尚无一个轮廓。但在观看《如父如子》期间，心底也自然流淌出一些纯个人的主观理解，现呈示如下： 在观影的当时尚未搞清本片的拍摄年代和剧中的时代背景。一开始我以为庆多和琉晴他们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0后、至多也就是90后的样子。因为在医院对质时疑似提到良多先生出生的60年代，庆多的外婆在收到女婿所赠羊羹时的喜悦以及谈起和庆多玩了一下午游戏机的经历，那感觉和我小时候的生活相当契合。不过这一切都在我注意到良多所玩的游戏机其实是wii的时候被推翻了，这让当时坐在电影院里的我产生了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 我想，我们通常所喜爱的日系摄影，或者说对于此类风格的痴迷，至少在家庭摄影的层面上会多多少少源自对过往生活的美好追忆，以及对现下塞耳充目的极端化修辞的真心厌弃。它所代表的对于美的追求，与其说是地域的莫如说是时间的。单从生活文化与平民层面的审美情趣来看，它既是快的也是慢的，既是发展过的也是保留下的，既是过去的或许也可能是未来的。从人情到市井，从城市到山海，从色彩到影调，从肌理到心理，大概总有些说不清的羁绊。 然后是家庭摄影（这个门类）之于我本身的意义所在。毋庸讳言，我就是个懒人。虽然不至于像影片中斋木先生说自己的那样“能拖到明天的事绝不今天做”，但也确实支撑不起摄影方面任何的雄心抱负。当然我平时拍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上幼儿园的小女儿，每日拍，同时也仅限于每日随手拍。对此，在摄影方面领我入门的师傅说我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对此，我不置可否。 影片接近尾声时，良多先生独自一人枯坐回看相机里的照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融入这个新家的琉晴，然后是作为生活分水岭的两家人在河边的合影，再往前翻就是他拍的庆多以及庆多拍的他——他看亲子鉴定书时（不确定）的背影以及各种睡着的模样……至此，向来作为社会精英而严格且自负的良多亦禁不住泪流满面。我想，在这里，我目睹了家庭摄影的终极意义。 附带提一下，在这段放映期间我还窥见了静帧摄影的局限与优擅。局限在于它表现连续动作的能力要远逊于视频——良多先生嘴唇颤抖喉结耸动间的情愫，就很难通过静帧照片表现出来，哪怕是组照也力有不逮。而相较承载着具体且确定叙事功能的视频，一张泛黄的照片与观者的记忆、经验等相互作用所产生的化学反应，则可能远远超过视觉所能承载的体验本身——时间会赋予照片无限的美好，这，是照片的长处。 值得说说的还有相机在本片中的登场或者说地位。影片中的主要单位基本都拥有自己的相机——良多先生的佳能单反、做亲子鉴定的机构装着机顶闪的单反、斋木先生的DV和河边合影时用的ixus？就连作为老人家的绿的母亲也随身携带装有桌面三脚架的卡片机。尤其是良多先生的单反，作为关键的剧情道具在片中频频登场，其频率大概和贯穿全片的J.S.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不相上下。这也恰在一定角度上诠释了家庭摄影庞大的主体和真意所在。 另外扮演庆多的小演员真得就叫作庆多，他和另一位扮演琉晴的小主演在片中的表现让我看到许多自己女儿的影子，不管是庆多眉眼间的神情气质还是琉晴大胆奔放的自由欢快，勾起了我许多对于女儿成长故事的回忆。同样产生共鸣的还有剧中的家庭结构与世理人情。虽然不是对号入座，却也感触良深。并且得出了人的性格是由并不必然的综合因素共同参与塑造这样的结论。 本着最重要的感受留在最后说的原则，接下来我会一股脑儿地输出一大段语无伦次的文字。它看上去可能很长、很零碎，东扯西扯的也很缺乏逻辑性。但它对我来说却是最想说也最重要的部分，关于这部电影，关于这部电影所给予我的摄影启示。 就像泷本干也宣称的从不讲究构图那样，以下的叙述也不讲求什么主次轻重了吧！ 在电脑上二度观影，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敲空格键暂停、截图的过程让我感受到观察预判与捕捉细节的能力对于一名家庭摄影师的重要性——摄影不是打打杀杀，摄影是人情世故。两家人在室内游乐场的快餐店初次会面时，镜头对着斋木先生和琉晴喝完的饮料杯拍了3秒钟的定格可能会让一些观众心生困惑，但那就是我们在拍东西时应该第一时间反应并捕捉到的。而一些模糊晃动的画面也能够极充分极精到地传情达意，这是平流层以上的技术，是超越了基础摄影术的范畴。 在野野宫像宾馆般精致格局的中产之家中，最常见的构图就是由门框和墙壁等框住的正方形框景。这代表了良多先生自我压抑并压抑家人的窒息气场——“人”在“口”中是为囚，而这种困顿之境最终也随着良多先生主动端起吉他装作是枪的“砰”的一声豁然洞开烟消云散。 庆多在影片前段反复练习弹奏的《郁金香》是我疫情期间居家学习尺八时最初的练习曲之一，所以听起来非常亲切。同样亲切的还有他在发表会上勉力完成的《玛丽有只小绵羊》。这也让我想起自己女儿成长中的经历，不论是在幼儿园的学习还是在假日参加兴趣班方面。 关于女儿的性格特点，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CASA班时，班里要选拔参加幼儿园公开展示的大龄选手。她所在班级包括她在内一共有*个大龄，结果去了4个，只有她没被选上。作为家长我知道是因为平时她做蒙氏工作总漫不经心，受训练的程度也与其他小朋友存在一定差距，甚至比不过一般的中龄，不选她去是对的，也是很正常的。结果展示当天放学后她没有排队等我接她，而是跟着主班老师一起跑到操场上去围观展示活动，一边看还一边指点解说、跟不同班的老师交流。我拎着书包在操场外边远远地望着她，直到活动结束她才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对我说“他们做得真好！”，脸上洋溢的兴奋之情好像自己获得了莫大的荣誉一般。 她周末的兴趣班是合唱和中国舞，机构每年都要组织两到三场汇报演出。当初我带她去观摩，是她自己强烈要求报名，并在之后的两三年里一如既往地并不出色并不努力当然也决不放弃。她们机构里学钢琴的小女孩弹得要比影片中发布会上的日本小姑娘还要好很多，可我觉得她这样就挺好——更像是爱好而不是工作。我不奢望自己的女儿有多优秀，也不想自己像片中的良多先生板着脸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家的方针是无论什么事都要一个人完成。”结果养育了六年的庆多连筷子都不会用那样。 拍照方面，我在她4周岁生日时送了她一台漂亮的红色三防相机，并不时带她出去参加外拍活动。除了按快门外我没有教给她任何相机的操作方法，更别说其它我也知之甚少的技术了。她到现在还不会删照片。我觉得这样挺好，她拍的时候可以斟酌些、认真些。因为她已经问了我好几次怎么删拍得不好的照片而没有得到解答了。当然她也有自己出色的地方，比如说情商和沟通能力，差不多每次外拍活动时她都能把自己包装成小模特推销给主办方、支开我和人家打成一片。在拍照以外她还能听几遍就把绘本里上千字的内容基本不差地背下来，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用，但挡不住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很放松也很欢喜。 我想爱好之所以被称作爱好，就是“因所爱而有所好”。它绝不该是被强逼出来的，也不是每个人对爱好都可以做到极致或狂热。一个凡俗之人要根据自身际遇将精力分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况且各人在各种才能上的资质和机会也不尽相同。所以就爱好来讲，有些人是浅尝辄止，有的人是锐意进取建功立业，有的人则是不离不弃细水长流。但总而言之，不为讨好别人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才去做的事情，我认为才堪称作是爱好。爱好跟单位里领导爱打羽毛球我也去打羽毛球、领导爱跳国标舞我也去学国标舞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 最后的最后，我想说不管是对待爱好还是家人，长久而长情的陪伴都是最最重要的。家庭中的每个身份都是他人无可替代的工作。嫌麻烦不行，就是要舍得花、时、间。 有人问：“你这说的跟摄影有关系吗？” 我答道：“这就是摄影啊！”